第221章 脱险-《第九回响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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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杂音之海”没有彼岸,只有无尽的冲刷与折磨。

    当脚下再次传来潮湿、坚硬、带着真实世界污秽与锈蚀感的触感时,艾琳连同塔格、赫伯特、罗兰,几乎是瘫倒在下水道浑浊的积水里。从绝对的“空”,到沸腾的“杂音”,再坠回这冰冷粘稠的现实,灵魂像被反复撕扯后又粗糙缝补的破布,每一寸都叫嚣着疼痛与虚无。耳畔那属于林恩地下世界的、沉闷的管道嗡鸣与远处模糊的市声,此刻听来竟有种扭曲的亲切。

    “咳……咳咳……”艾琳趴在冰冷滑腻的石壁上,剧烈地咳嗽,仿佛要把肺腑间残留的那股“虚无”和“杂音”都呕出来。肩头的贯穿伤在脱离抽象侵蚀后,真实的、火辣辣的痛楚才海啸般回归,让她眼前阵阵发黑。她颤抖的手指不是去捂伤口,而是死死按在心口——那里,意识深处,那枚由誓言与理念铸成的淡金色“竖瞳”虚影,正缓缓旋转,散发着一丝微弱却顽强的温热。

    “烛龙之眼”还在。那联结彼端,陈维冰冷遥远却未曾熄灭的“存在感”,还在。

    还有……巴顿!

    艾琳猛地抬起头,污浊的水流模糊了她的视线,但她死死盯向上方厚重的混凝土穹顶。最后时刻,那穿透“深寂观测之间”屏障传来的、狂暴而熟悉的怒吼——“杂碎们------!把老子的人------!还回来------!!!”——如同滚烫的烙印,烫在她的记忆里。

    他还活着!在那个苍白囚笼的外面,他还活着,而且在战斗,在试图用最“巴顿”的方式砸碎那该死的墙壁!

    希望像一道锐利的闪电,劈开沉重的疲惫与绝望。但这光芒随即被更深的焦虑覆盖:他还活着,然后呢?静默者会放过他吗?他现在在哪里?伤得重不重?

    “那矮子……”塔格靠在对面的管壁上,大口喘着气,脸上混合着污迹、血痂和一种近乎虚脱的锐利,“他吼那一嗓子……肯定把麻烦都引过去了。”猎人的逻辑残酷而直接,但也是事实。巴顿的爆发,为他们争取了进入“寂静回廊”的时间,也必然让他自己陷入了更大的危险。

    赫伯特摘下完全碎裂的眼镜,茫然地摸索着,最后只能放弃。他脸色惨白,声音发虚,但学者的大脑仍在惯性运转:“巴顿先生……拥有铸铁回响的坚韧体魄,且当时似乎处于一种……非正常的力量活跃状态。他生存的概率……存在。但我们必须假设,他目前的处境极度危险,且可能无法返回工坊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这也会影响我们获取陈维先生所指‘信标与初始物资’的计划。工坊……很可能已被严密监视或再次搜查。”

    罗兰没有说话。他将背上的索恩小心地安置在一块稍干燥的凸起石面上,检查着索恩那死寂的、布满灰色裂纹的身体。他的动作依旧沉稳,但那双总是坚定如磐石的眼睛里,翻涌着沉重的忧虑。巴顿对他而言,不只是盟友,更是在林恩这片陌生土地上给予他最初认可和立足之地的……朋友。

    艾琳将脸颊贴在冰冷的石壁上,让那真实的粗糙感刺激着自己混沌的思维。是的,巴顿还活着,但这意味着情况更复杂,也更紧急。他们必须尽快行动,为了拿到信标,也为了……或许能接应到那个不知在何处苦战的矮人。

    “我们先确定位置,”艾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声音沙哑却清晰,“然后,去工坊。陈维的指引不会错。但赫伯特说得对,我们必须做好工坊已非安全之地的准备。塔格,探路和预警交给你。赫伯特,还能做点什么吗?哪怕是最简单的方向判定。”

    塔格哼了一声,从污水中拔出他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剑,甩了甩。“死不了就能干活。”他开始像一头受伤但警觉的狼,用鼻子、耳朵、以及猎人对环境近乎本能的感知,探查着这条下水道支线的两端。

    赫伯特在身上几个隐蔽的口袋里摸索了半天,掏出一个进水的怀表(已停摆)、半截炭笔、和一个用油布包裹、侥幸保存下来的微型六分仪和几张皱巴巴的防水纸。“我可以……尝试根据管道倾斜度、水流速度,结合记忆中的城市管网图……大致推算。需要一点时间,和……运气。”

    “时间我们不多,但必须谨慎。”艾琳支撑着站起来,看向罗兰,“索恩怎么样?”

    罗兰摇了摇头,动作沉重。无需多言,索恩的状态已接近生命的临界点,仅仅是一丝微弱的、不稳定的回响余韵吊着他最后的气息。

    等待赫伯特推算的每一秒都格外漫长。黑暗的下水道里,只有污水缓慢流淌的粘稠声响,和远处蒸汽管道有规律的“噗嗤”声。塔格的身影在前方拐角处若隐若现,保持着绝对的安静。艾琳则反复“内视”着那枚“竖瞳”,试图从中感应到更多陈维留下的信息,或者捕捉到一丝可能与巴顿相关的、属于“铸铁回响”的炽热波动,但除了那稳定的、微弱的“观测源”联结,一无所得。

    “推断……我们可能在河岸区南部,靠近旧河道闸口的下方。”赫伯特终于抬起头,脸上露出一点如释重负却又更加紧张的神情,“距离巴顿工坊的直线距离……大约一点五公里。但上面的路……”他没说下去,但谁都明白。河岸区经历了静默者袭击、工坊爆炸、秩序铁冕封锁等一系列事件后,地面上的情况只会比下水道更凶险。

    “走下面。绕远,隐蔽。”艾琳果断决定。他们现在这支小队,一个重伤濒死,两个重伤虚脱,一个学者几乎失去战斗力,唯一状态稍好的塔格也伤痕累累,根本不具备任何正面冲突的能力。

    接下来的路途,是黑暗中的煎熬。塔格在前方如同幽灵,避开了一处弥漫着可疑绿色荧光的积水潭,绕过了几条传出细微啃噬声的侧道,两次示意全员静止,屏息等待可能是巡逻者或别的什么东西的脚步声远去。赫伯特利用找到的锈铁片和墙壁上刮下的某些苔藓类物质,配合炭笔,勉强画了几个连他自己都信心不足的驱秽符号,聊胜于无。罗兰背负着索恩,沉默地跟在艾琳身边,像一座移动的、悲伤的堡垒。

    艾琳的肩伤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,失血和精力透支让她视野边缘不断发黑。但她靠着意志强撑,同时不断在脑海中勾勒河岸区地下管网的细节——那些曾从巴顿醉后的牢骚、维克多教授随手画过的草图、以及某些特殊顾客隐晦的提点中获得的零碎信息。她指引着方向,心中那团因为巴顿可能存活而燃起的火苗,和对于信标的渴望交织在一起,成了支撑她不要倒下的最后力量。

    当他们终于根据推断和艾琳的记忆,找到那个位于工坊废墟后方小巷、伪装成废弃泄压阀的入口时,所有人都已经达到了体力的极限。

    推开沉重的铸铁井盖,混合着焦糊、血腥、雨水泥泞和未散尽烟尘的空气涌入鼻腔。外面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细雨如同冰冷的针,悄无声息地落下。小巷昏暗,堆满了从隔壁废墟崩溅过来的碎砖烂瓦。而稍远处,巴顿工坊曾经矗立的地方,只剩下一片巨大的、触目惊心的焦黑轮廓,几根扭曲的金属梁柱刺破晨曦前灰蒙蒙的天色,如同大地溃烂后露出的朽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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